如意事 第595节
许明意会意:“是,阿葵——” 前去寻她的内监已将大致情形说明,阿葵也大致有了准备。 且这准备是有足够的本领作为支撑的——这些日子以来,小丫头一直在为自家姑娘说出去的大话而努力着。 正如“有些面具戴得久了便摘不下来了”,同理,有些锅背着背着,也就变成自己的东西了——背锅的最高境界,莫过于此。 饶是如此,神医阿葵在瞧见那两条虫子时,仍旧未能做到冷静对待,颇为惊诧地道:“这……这似乎是蛊虫!” 她在裘神医那本不外传的医书里看过的! 蛊虫?! 堂中众人面色惊变。 虽多数人不知具体为何物,但一听这个“蛊”字,已足够叫人胆寒了! 历朝历代,巫蛊之术皆被视为大忌,当朝亦不例外! 郑太医虽是已有预料,但真正听到,仍是难掩惊色,忍不住向身侧的小丫头询问道:“听闻蛊虫分许多种,用途也各不相同,不知这两条是……” 阿葵犹豫了一下,但转瞬想到来时姑娘的交待:‘无论待会儿看到了什么,都只需据实而言。’ 便如实道:“像是情蛊……” 第669章 疯了吗 郑太医再吃一惊:“情蛊?” 竟当真有这东西?! 阿葵点头,道:“此虫食情花而生,若要饲养,需将近百条虫封于罐中,相互蚕食,最终留下一雌一雄……直到蛊虫产下子虫,则留下母蛊与子蛊……子蛊若种于他人体内,中蛊者便会再无法离开饲养母蛊之人,二人必须终生厮守,一旦分心分离,中蛊者便会痛苦不堪,乃至蛊发而亡。” 据闻,在苗疆之地,有情人为表厮守一生的决心,会甘愿种下情蛊。 可这听来缠绵悱恻的所谓生死相守之物,若落在一厢情愿、或是别有居心者手中,则等同是将旁人的性命握在了手中,此蛊便成了胁迫对方的利刃。 “且此蛊一旦种下,几乎无解,若蛊主身亡离世,中蛊者也无法独活。”阿葵仔细看了看,又补道:“这只母蛊应当很快便可产下子蛊……” 一时间,堂中寂静可闻针落。 太后的面容紧绷着。 同为女子,她并非不能理解一腔痴心难收的无奈之处,可再如何心思难改,也不该成为罔顾他人性命的理由。 她不知这蛊虫之说,究竟是否属实,又是否当真有此“奇效”……但养蛊之人既是信,那便坐实了对方已有谋人性命之心! 听罢阿葵之言,玉坤宫的掌事嬷嬷如遭雷击。 她记起来了…… 尚在密州时,王爷刚欲起兵之际,娘娘为此寝食难安,几乎拜遍了寺庙道观,求遍了各路神仙。 有一日,娘娘听闻里嚓山下,有一座道观极为灵验,便带着她去了一趟,那日娘娘乃是微服,对方亦不知娘娘身份,同娘娘单独谈了许久之后,便给了娘娘此物…… 回去的路上,娘娘心中难安,便同她说明了这蛊虫的作用,她大为震惊,连忙劝说娘娘不可轻信这等邪门之物,万一出了什么差池,日后后悔也是来不及。 娘娘当时点了头,答应了她不会犯糊涂。 她本以为娘娘真的听进去了她的话,早将此物丢了! 可怎么还是…… 她早都说过了,这玩意儿沾不得的! 不说有用没用,一旦被发现,便是大祸临头,再无翻身可能! 完了,这下真的完了! 掌事嬷嬷连叫苦的力气都没了——这一浪打过来,直接把她最后一口血都给拍没了。 “皇后可还有什么想要解释的吗?”太后声音过分平静地问。 无论如何,总还是要给人说话自证的机会的。 “……”面白如纸的海氏似乎终于勉强找回了一丝神思,她颤了颤眼睫,像是猛然回过神来那般,朝着太后和昭真帝跪了下去。 “不是臣妾!当真不是臣妾!”她满面惊惶地摇着头,眼中含着泪道:“臣妾一贯胆小,哪里敢生出如此心思……这定是有人刻意放在此处,蓄意诬害臣妾!” 说着,仰头看着昭真帝,泪水滚滚而下:“陛下,您是知道臣妾的啊!臣妾岂会做出此等事!” 昭真帝抿直了薄唇。 见这位柔弱不堪的皇后娘娘哭得如此委屈,阿葵生怕自己方才那番话说得不当紧,别再冤枉了这位皇后娘娘,遂连忙道:“实则要想知道这蛊虫是何人所养,并非难事。据闻此蛊每三日便需蛊主以鲜血饲养,所以养蛊者身上必然会有伤痕在。若皇后娘娘身上不见伤痕,那便可证清白了。” “……”海氏闻言哭声微顿,心中最后那丝仅存的侥幸霎时间消散无形。 太后唤道:“春白。” “婢子在。” “带皇后去内间验看。” “是。”春白嬷嬷应下,来到皇后身侧。 “臣妾身上没有伤!”海氏忙伸出双手,颤声道:“陛下您看!没有的!” “皇后娘娘,请随婢子移步内室。”春白嬷嬷伸出手去,欲将人扶起,却被海氏一把重重挥开。 “我没有伤!别碰我!” 这几乎是在场之人第一次听到海氏拿如此高的声音说话。 永嘉公主呆呆地站在堂外,几乎要反应不过来。 什么情蛊、养蛊、种蛊? 这当真是她那懦弱无用的母亲,能做得出来的事情吗? 女孩子只觉得颇为不真实。 她听到母亲被强行带去了内室,犹在挣扎着。 而后,那挣扎声突然消失不见,像是……什么事情得到了印证,抗拒不再有任何意义。 她又听得春白嬷嬷走了出来,拿极清晰的声音说道:“皇后娘娘左臂内侧有伤口在,且是新伤叠着旧伤。” 郑太医等人个个垂首,不敢多看多言。 片刻后,海氏脚步有些踉跄地自内室而出,扑着跪在了昭真帝面前。 “陛下,臣妾知错了……臣妾一时糊涂,鬼迷心窍,才会生出了这样的邪念来……”她抓住昭真帝一方袍角,流着泪道:“但臣妾绝非是要谋害陛下性命,臣妾是宁死也绝不会害陛下的!臣妾只是想长长久久地留在陛下身边而已,臣妾待陛下一片真心,绝无害陛下之意啊……” 只要陛下同她永不分离,便不会伤及性命的! 她只是想跟他在一起而已! “够了。”太后闭了闭眼睛,忍无可忍地道:“谋害便是谋害,还说什么一片真心。” 再如何以所谓爱人的借口去害人,也还是害人! 且要更加可恨! 因为她们往往意识不到自己的可恨之处,反倒觉得自己一腔痴心感天动地! 原本她和定辰商议着,或可保留海氏皇后之名,对外只道皇后需回密州静心养病,以此将其送回密州,暗中还其自由之身—— 当下看来却是不必了! “不……不是的,我岂会害陛下!”海氏在方才的挣扎中散乱了发髻,脑中也早已一片空白,唯一双通红的眼睛里仍旧满是执念,她口中不停地重复着:“我岂会害陛下……陛下待我有救命之恩,十五年前是陛下救下了我和桑儿,若没有陛下,我早就死在那个雪夜中了……我和桑儿的命是陛下给的,我岂会害陛下……” 许明意听得一愣。 谢无恙亦是怔住。 堂外的永嘉公主飞快地皱了一下眉,眼神翻涌反复着——母亲在说些什么?她为何听不懂? 母亲是疯了吗? 一定是疯了吧! 第670章 做梦 听着那道有些恍惚的声音还在继续,永嘉公主几乎是猛地抬脚走进了堂中。 “母后!您是疯了不成?怎能做出此等事!” 这声质问让扑跪在那里抓着昭真帝衣角的海氏转过了头来看向她。 对上那双竟满是恨意的眼睛,永嘉公主霎时间浑身爬满了寒意。 “别喊我母后!”思绪恍惚的海氏定定地看着她,几近咬牙切齿地道:“我最后悔的事情便是生下了你!你就同你那亲生父亲一样,是个只会带来祸事的扫把星!” 此番若非是因这畜生闹出了惊马之事,她的计划又岂会败露! 若陛下喝下了那盏茶,若她焚了那炉香,若她苦心饲养至今的情蛊不曾被搜出…… 她便能一直同陛下在一起了! “你说什么……什么亲生父亲?”永嘉公主脸上的神情凝结,有些怔怔地问:“你在说什么疯话?” 说着,忽地抬起眼睛看向昭真帝,手指向海氏,无端有些慌乱地道:“父皇,母后定是疯了……!” 怎么可能会有此等荒谬之事! 她是父皇的亲生女儿,这一点竟有什么可质疑的吗?! 昭真帝沉默了片刻后,向林统领等人道:“都退下吧。” 又道:“阿渊和昭昭留下。” 林统领与郑太医带着宫人内监告退而去,掌印大太监亦退至堂外,示意内侍将堂门合上。 郑太医和林统领面无表情地步下石阶,待离了众人视线,立时对视着露出大为震撼的神情来。 二人拿眼神疯狂地交流着震惊之情。 什么叫十五年前,陛下救下了皇后和公主?